朱厚照做皇帝的时候,说实话,他是非常不情愿的被扶坐在那冰凉的皇位上的。
那把椅子,就像小时候看到母亲和齐国公偷情时候,瘫坐在地上的大理石一样凉。
照理说,朱厚照当了皇帝,一般人的想法,那还不是往死了整齐国公府啊,偏不,这小皇帝,行事作风非常诡异,时长被皇帝训斥了,大臣回家还找不着北,不知道错在哪里了,每每上朝都是战战兢兢。
朱厚照19岁这年,他母亲死了。
年三十那天,朱厚照甩掉一概人等,径自溜出了宫。要说他从小没出过紫禁城的门,没人带着他混出去,准被发现了。
他带着他的‘干儿子’钱宁,出了宫门,就让钱宁在这里接应他,他一早准回来。
他是奔着哪里去了呢。
齐衡打死都不会想到,皇帝竟然年三十家宴的功夫,抛下了一概亲戚家臣,跑到了齐国公府来。按辈分论,朱厚照该叫齐衡一声表哥,但是这个名头他可担待不起,朱厚照为人阴晴不定,想跟他轮亲戚,得先掉层皮。
若是讲究起来,齐国公府这身份,参加宫宴,也就是坐在末位上,连皇帝的眼睛鼻子都看不清的。
齐衡这日本应该也参加阖宫家宴,但是他偏巧不太招朱厚照喜欢,从小被欺负到大,每年家宴,即便隔着老远,都会被朱厚照耍弄一番,久了,他就常称病不去,自己在家跟奶娘小厮们一起过年。
就在饺子要下锅的时候,他在里屋正给明日要送礼的各家大人写礼品帖子,写着写着就听见外面小厮通报。
“这个时辰,竟然有客?莫不是父亲母亲回来了?”齐衡想着,就站起了身,准备往外面迎迎。
小厮跑进来,差点跟齐衡撞上,闹得齐衡不满:“像什么样子!”
小厮惊慌道:“公子,门外来了人,说是……”
“是谁?”齐衡见状,心里诧异,不是父母亲,那该是谁这个时辰如此无礼。
更无礼的是,这人竟然闯了进来,大步穿过了回廊,直奔前厅。
院子里挂着几盏灯笼,齐衡借着微弱的灯光,仔细辨认着。越看越心惊,止不住想后退。
“元若!”
只得硬着头皮迎了上去。
“草民,叩见陛下!”
他怎么来了?!齐衡心烦意乱。
朱厚照没有任凭齐衡参拜,探手将他扶起来,然后侧身进了门,往椅子上大喇喇一坐,虽然没穿黄袍,却也有十足的气势。
齐衡吩咐了小厮上茶,并叫厨房加菜,被朱厚照拦住了,他说:“别忙,我不是来吃饭的。”
“那陛下这是……?”
朱厚照扶了扶头上的太监帽子,嫌弃的说:“给我找身衣服,咱俩出去逛逛。”
“逛逛?”齐衡吓了一跳,迟疑道:“陛下今日本该……”
朱厚照摆手止住他,脸色不太好看:“齐衡,你还不是言官,由不得你来告诉我该做什么。”
他这话说的齐衡哑口无言,只得弯腰拱手:“是。”
俩人换好了衣裳,传唤了一队六人守卫,就出门逛街去了。
想是宫里已经翻了天,齐衡暗自叫人进宫传了口信,自己先诓住这位祖宗别出城,不惹事,等待皇家护卫队来接人,自己才能圆满。
“原来外面比宫里还热闹。”京城繁华,商品琳琅满目,好玩的好吃的更是目不暇接,虽然不多金贵,但是贵在奇巧。
朱厚照走走停停,也有点饿了。
他这才想起来,自己刚进国公府的时候,齐衡院子里正张罗着下饺子。
“元若,哪里可以吃酒?”
“樊楼的酒很有名,陛下随草民这边走。”
朱厚照不耐烦道:“齐衡,我跟你是不是很不亲近?”
当然不亲近了,要是亲近能年年挨骂吗?
齐衡很老实的说:“陛下该和皇后嫔妃们亲近,草民……”
“论辈分,你还是我表哥呢!”
“草民不敢!”吓得齐衡赶紧作揖。
“啧。”朱厚照瞪了他一眼,抬脚就走。
“陛……”齐衡自然不敢太声张,只好改口:“表弟!你走错路了,该是这边!”
这朱厚照才有笑模样,转过身来笑嘻嘻的跟着齐衡后面走。
到了樊楼,俩人推杯换盏,喝了十多杯,齐衡本来就是书香世家,平日里喝酒哪叫喝啊,人家叫品,那一回,也就喝个二两到头了。
这跟朱厚照喝酒,哪敢说不啊,朱厚照喝一杯,齐元若就得陪一杯,十多杯下肚,他早就不知道跟前坐着谁了,只觉得有人影攒动,再然后就不省人事了。
饶是齐衡这么有修养的人,喝了酒,都不免坏事。
第二日齐衡在皇宫大殿里醒过来的时候,真的吓的魂儿都飞了。‘噌’的一下就坐了起来。
守夜的太监隔着纱帘看见是齐小公爷,笑嘻嘻的点了点头,嘘了声,摆摆手,意思让他继续睡。
齐衡歪着脖子一看,身侧正躺着那顶金贵的主,后背一阵发凉。
这龙床,除了后宫嫔妃和皇子皇孙,怎么能轮到他一介平民睡啊!